MU5735于2022年3月21日13时16分从昆明起飞，14时17分保持巡航高度8900米进入广州管制区。14：20管制员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，随即多次呼叫机组，但未收到任何回复。
这是民航局航空安全办公室主任朱涛在3月22日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事实。
另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是，三分钟后，14：23飞机雷达信号消失。后经核实，飞机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梧州市藤县境内坠毁。
但在MU5735下落未明的最初瞬间，自广州空管始，多架飞机发出了针对“东方5735”的呼叫，持续接近40分钟。
21岁的航天爱好者孙文注意到了这件事情。3月21日下午，得知MU5735失联时，他马上在飞常准查看状况，看到了飞机最后的飞行曲线图，“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可能不太好了”。
次日下午两点多，他突然想起了Live ATC。两年前，他从朋友那里接触到这个公开的网站——一个能听到澳门塔台对话的网站。虽然塔台设在澳门，但其接受范围可以连带到珠海，在这一特定空域里飞行的飞机，相互之间的无线电广播可以被收听。而且网站有记录回放功能。
孙文知道，飞机进入广州区调管理的广州空域后失联，而如果按照预定的航路继续往前飞，有可能经过珠海。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开了网站的音频，从3月21日的14：15开始播放，想着能不能听到MU5735和其他机组的只言片语。
几分钟后，孙文“出乎意料地”听到了其他机组在MU5735失联后做出的努力：
海南7152：东方5735，广州叫你
珠海进近：5735，东方5735，珠海进近在120.35呼叫，收到了请回答
南方3764：请讲，南方3764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在120.35帮忙再叫一下东方5735，看看能不能叫出来
南方3764：东方5735是吧？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，对的，在120.35里尝试一下叫东方5735
南方3764：120.35叫东方5735，南方3764
南方3764：东方的5735，南方3764
南方3764：东方的5735，南方3764
3月21日晚上7点多，一名机场工作人员在MU5735群中通报地面情况。（受访者供图/图）
紧急百思特网呼叫
无线电中持续叫着“东方五拐三五”，“拐”即陆空通话中对“7”的用语。
尽管已经有过心理预期，真正听到机组呼叫的声音的时候，孙文还是难过不已。“我听到的是其他机组在飞机失联后尝试着去喊，他们不知道飞机的具体位置，只能利用附近的频率，包括紧急频率，尽可能地去找这架飞机的位置。”
最先发出“紧急呼叫”的是广州空管。MU5735进入广州管制区三分钟后，14:20，管制员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，随即进行了多次呼叫机组，但未得到应答。
又过了三分百思特网钟，14：23飞机雷达信号消失。在它失联的这段时间，呼叫声渐次在各个空域、各个航班中响起。孙文无法收听到广州塔台的声音，但他想着，如果飞机遇到紧急情况，在失联之后有可能会陷入到珠海这片区域。珠海空域几架飞机收到指令，接力呼叫，“东方五拐三五，广州叫你”。
“珠海进近”即民航珠海进近管制中心，对珠江三角洲地区（深圳宝安机场，珠海三灶机场，澳门国际机场，以及两个直升机场）的空中交通管制、航行情报服务、告警服务等实现统一调度和集中管理。“进近管制”则是航空管制的一种，通常负责机场上空至6000米之间的空域，与之区隔的，还有负责地面指挥的“机场管制”，和负责高空指挥的“区域管制”。
随后，“南方3764”向“珠海进近”汇报，叫不到“东方五拐三五”。“珠海进近”给出了“左转等待”的指令。
“因为正常来说到珠海进近就是要落地了，那会需要清空，所以让左转等待进行盘旋。”某民航飞行员周迪向南方周末记者解读，南航 CZ3764原本是温州飞广州的航班，要于15：35落地，这个航班左转等待是正常落地，就像等红灯一样，“得一个一个”。
在回归正常航程之前，“南方3764”询问珠海管制区，广州管制区给MU5735准备的落地跑道信息，是否需要给“东方5735”发过去，周迪解释，“飞机上是有传数机的，可以输入交流和接收。”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收到了谢谢，当前位置左转等待
南方3764：当前位置左转等待，南方3764
南方3764：珠海，广州那个落地跑道，我需要给它（东方5735）盲发过去吗？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，你后面信息干扰了，请重复一下
南方3764：我需要给它把广州给它的落地信息给它盲发过去吗？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，在我波道不需要
南方3764：我左转盘旋等待
杨军凯曾经在民航华北空管局工作了7年，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管制人员有特定的工作规范，他们在培训时接受百思特网过严格的训练，以日常用语为例，所有的语言都是按照《飞行人员无线电陆空通话》的方式进行，“我们跟机组成员说话，就不像日常说话那么随意。”同时，所有管制人员的工作进路都会进行录音、录像，并定期有安监人员进行抽查。
他说，在日常工作的时候，管制员会通过一个固定的频率和机组人员联系，不同的管制单位用不同的频率，应急频率有特定的使用规则，只有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，才会进行紧急呼叫。
121.5应急频率
121.5MHZ，也称国际航空遇险信号，最后时刻的应急频率。
孙文知道，所有的飞机都会长时间保持在应急频率上，而且应急频率的接触范围要高于正常频率。他听见他们开始尝试在应急频率里呼叫：
珠海进近：南方3764麻烦在121.5里面尝试叫一下东方5735
南方3764：东方5735，南方3764，121.5叫
上航9256：东方的5735，东方的5735，上航9256，121.5叫
孙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川航曾有一飞机突然间无法应答，所幸后面被证实是应答机损坏，他猜测着，在失联的阶段，“大家都坚信这架飞机肯定还在天上飞着，所以说都在努力地去找，希望能得到回答”。
一片沉默，121.5应急频率里，只有无线电刺刺啦啦的响声。
管制员开始指挥飞机让道。杨军凯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，管制员的工作就是指挥飞机从滑行到落地整个过程。在雷达管制条件下，都是管制员指挥的。“也就是说你上什么高度，包括下什么高度，都是管制员的指令，而不是他想怎么飞就怎么飞。”
管制员的主要任务是防止航空器与航空器之间相撞，在有障碍物的情况下保证航空器安全落地。
珠海空域内，另一架飞机“南方3846”得到了“连续左转”的指令，这“是因为让道，给的要求”。周迪解释，正常管制发现快速下降高度的飞机，或者听到有机组喊紧急情况，都会清空区域。而正常迫降，是要从万米下到3000米内，“因为3000米内有足够的氧气。客舱内也不需要增压，因为失压过程中会昏厥”。
珠海进近：南方3846，珠海
南方3846：请讲
珠海进近：南方3846，由于特殊情况，雷达xx（听不清），现在连续左转航向230
南方3846：连续左转航向230，南方3846
南方3565：珠海，南方3565申请上高度
上航9256：东方5735，东方5735，上航9256，121.5叫
珠海进近：南方3565，直飞IDOMA，上标准气压3300保持，有高度交叉
上航9256：东方5735，上海9256，121.5叫
孙文回溯时间，发现珠海空域开始在应急频率呼叫是14：53。那时，MU5735已经坠落。
15:00以后，音频里再也没有出现过“五拐三五”这四个数字了，对话内容回归到机组日常工作。孙文听着其他机组的对话度过了漫长的半小时。
地面上，民航的工作人员也在关注着情况。下午4点多，得知MU5735坠毁的时候，民航相关专业的张小蓓连忙打给东航的乘务员朋友，所幸对方回复她自己没有上班。
在飞常准App中，每个航班发布后均有群聊生成，使用者可随意关注，经过认证的民航人士可以在群聊里发言。普通航班平均关注人数百人出头，少有人会询问飞机“何时起飞”“因何延误”。
但在MU5735群聊中，关注的人越聚越多，下午4点多已超过3000人。群内消息不断弹出，民航人士不停发“点蜡烛”表情以示哀悼。
许多民航人士都在盯着 MU5735 航班的群聊。有人写着“9名机组，机组车已就位，等着你们回来”，也有人祈祷着“平安”。App的服务器一度崩溃，下午5点多就已经点不进页面，晚上7点才再次修复。
3月21日晚上7点多，一位机场工作人员在群中给 MU5735通报了地面情况：“东方5735，白云塔台，地面静风，可以落地。”
没有收到回应。
3月23日，在飞常准App上有5.7万民航内部人士关注着MU5735航班。一行小小地红字写着，“失事原因：其他-坠毁”。（受访者供图/图）
（孙文、周迪、张小蓓为化名）
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施嘉翔 南方周末实习生 谭海燕 戴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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